我是1935年生,1952年毕业于山东济南一中初中部。同年考上济南师范,因生活困难未上,直接参加小学教育工作。后在职进修了中师及高师课程(面授)。1982年调入区教育局任艺体科教研员等职。
我从小性格开朗,爱好广泛,诸如文学、音乐、美术、戏剧、旅游等,这些都为我学习书画注入了活力。
我学习书法,幼年启蒙于父教。5岁入手唐楷《柳公权•玄秘塔》及小楷《灵飞经》。当时父亲堪称严师,要求日课:一篇大仿(约50字左右),400小字(在中楷的字里行间完成)。为省钱和练笔力,用粗糙的草纸涩面书写。父亲批阅后,用淡墨写碗口大的字,稍干后,再用重墨写大字,反反复复,直到完全变成一张黑纸才罢。一年365天,天天如是,就连大年初一求奶奶给父亲说情玩一天,都不答应。除此,还要我用炊帚沾稀泥汤在平净的土地面上写擘窠大字,以锻炼字的点画和结构能力。7岁(小学二年级)受师命,用蝇头小楷手抄《红楼梦》一部。春节为自家和街坊四邻写春联。儿时,书名可谓誉满乡里。
少儿时期,写字是一种强压任务,写得很不情愿,但毕竟形成一种习惯,习惯成自然,也就有了浓厚的兴趣,成了很乐于为之的日课。1949年考一中时,整个考场就我一人用毛笔小楷答卷(数学除外),深得监考老师夸赞。入校后,成了班级的宣传骨干,写标语、出墙报、黑板报等,是不可多得的“写手”。1952年参加工作后,政治运动迭起,直至“史无前例”的文革风暴,我的书写能力排上大用场。政治口号、“检举揭发”、“大批判”、“大字报”、“学大庆”、“学大寨”、“阶级教育展”、“成就展”、毛主席语录、诗词等我大都参加书写。省市、国内、国际的体育比赛,凡在济南举行的,省、市的有关部门大多调我去完成宣传任务。全国城市运动会在济南举办时,大会用的标语、口号,令我用楷、隶、行三种书体写出放大印刷数万份,以济南主赛场和山东各分赛场为主并发向全国进行张贴宣传。其间,也应邀为各级领导、朋友书写中堂、条幅、横幅作品。那时,虽然日夜兼程地干,因为有兴趣,又年轻,简直不觉累。它体现了我的生存价值。
回顾我的习书历程,大致可分三个阶段:
1940年—1952年 书法的基础期
1952年—1972年 书法的懵懂期
1972年—目前 书法的清醒期
1952年—1972年,由于国内政治背景和书法资料短缺,由于任务的需要,这些年的最大特点就是一排子写!因无空临帖,也无帖可临,但又想在书写中不断提高,就向当时的名人,如舒同、张立朝等先生学习,20年下来,很多人评论,我的字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当时听了很高兴,后来才知道路子错了。因为清醒的书法求索者,取法不应定格在当代。大约就在这个年份,在济南搞了一次书展,并且进行了现场研讨、评讲。评讲者很赞赏我的模仿能力,但指出取法不对,同时说,你已是这个年龄(37岁)了,改变写法已很不容易。我当时受到很大的震惊,是索性按这条道走下去?还是另辟蹊径,再从临古帖开始?
我是很有自信的人,有信心、有能力改变现状,决定推倒重来,从今人的影子里走出来。于是,以汉隶当切入点,由浅入深,一步步地临下去……。这样说吧,从70年代初期到目前,近35年来,马不停蹄地将中国五体(篆、隶、楷、行、草)书法,大家觉得好,自己也能接受的名碑帖,有计划地、交错进行地反反复复临了很多。为了检阅临创成果,1989年在省美展馆与另一位书友举办了两人书法联展,得到同道和行家的肯定。退休后,时间完全由自己支配了,在临帖方面更自我加压,进行强化训练,最多时每天临帖8个小时,确实受益匪浅。为了不断提高书法理论水平,开扩眼界,提高欣赏能力,更大限度地和古今书法家“对话”。从80年代起,自费订阅了五六种书法报刊,最多时,订到七八种。这些都有力地指导了个人的书法实践。
多年来,各级各类各种名目的展赛,我参加的很少。因为活动的商业气息太浓,有些不是透明胜出,而是暗箱操作。耗费那么多精力和财力,挑选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寄出,选上要缴巨款买集子,落选作品,他们低价(几十元)卖掉,好事都是他们的。这种任人宰割,实在显得咱太愚蠢,太幼稚了。其实,从80年代起,我在本地和外地为单位、他人书写,有据可查的少说在万人次以上。其中包括中央有关领导及地方党政军界,工农商学等部门及平民百姓。1995年,受人之托,为蒋纬国先生八十大寿写了4尺楷书寿字及联语,得到台湾军政要员好评。另外,为纪念毛主席在洛口视察黄河而建起的纪念亭题写了“观澜亭”。淄博革命圣地、风景名胜区摩崖石刻“马鞍山记”由我书丹。题写千佛山道观诸厅抱柱上的道家诗联和“西安环境报”报名等。
为了再次检阅90年代后书法临创成果,现又积累了百余件多体书作,准备一二年内作第二次书展,并出一本有正式出版号的个人书法集。
在书法圈里摸爬滚打半个多世纪,耐得住寂寞、吃苦自不必说,有几点杂感赘述一下。
一、人品与书品
做人是要讲究人品的。但把人品和书品联系在一起,只做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好人,那是远远不够的。当今多元化的商品经济社会对人们的冲击力和诱惑力太大了。一个思想素质、品格低下的人,可能经受不住金钱、物质和美色的诱惑。他们提起笔来,写的是字,想的可能是钱或其他,“艺术家”的价值观可能是被扭曲或者玷污了。
对于书作的“品级”,唐代书家张怀瓘在《书断》中把古人品评书家所分的上、中、下“三等”改为神、妙、能“三品”。清代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增添了逸、佳二品,提出了“五品”,即:神品、妙品、能品、逸品、佳品,并分别对“五品”的概念进行了解释(不赘述)。史载,身为皇帝的宋真宗,曾到泰山封禅刻石。300年后,他的作品被人铲掉了。为什么?因为他的人品、书品都不行。
二、继承传统、学习今人
我学书法是两条线:纵线是向传统学习,向古人学习。横线是向当代人学习,特别是向中青年学习。
欧阳中石先生说历史上有的,现在或今后还有的东西,都叫传统。作为书法,历史给我们留下来的有精华,亦有糟粕。继承书法传统。目的在于认识和得到书法艺术的内在规律,将传统精华吸收消化之后而又有所发展。基于此,本人通过读书法专著、报刊文章,在许多问题上取得共识的前提下,加上个人的认识与体悟,在篆、隶、楷、行、草各书体系列上的选帖、临帖与创作,就减少了一些失误或盲目性。
随着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随着信息产业的蓬勃发展,国际间的交流尤其文化交流,不仅为汉字书法艺术走向世界拓宽了道路,而且外来文化也直接影响和促进了汉字书法事业的发展。书法艺术在书体(篆隶楷行草)方面,古人已创造得很完备,是无法逾越的,但在书法的表现形式等方面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中青年用祖国传统文化作内养,用国际文化作外补,正在不断充实和丰富着这个空间。老书法爱好者能向当代中青年人学习,不仅可以做到观念新、思路宽,而且作品面貌也可以体现出时代感。
三、专——博——专
实践证明,学书人所走的路应该是由专到博,再由博到专。要想进入中国书法的神圣殿堂,先把一种书体作为主攻方向,按孙过庭《书谱》所指出的“察之甚精,拟之贵似”的要求,反复临摹、创作,直至能将此碑帖的形神很娴熟地表现出来,再逐渐转益多师,能把篆、隶、楷、行、草五体都作深入涉猎,使诸体的笔法、笔意、内涵达到融会贯通,你书写的面貌、创作的自由度,可能是令人欣喜的。
五体都作过长期的、刻苦的临创,可能有一、二种书体形成你的“拳头产品”,随着年龄的递增,精力、体力、眼力不断退化,就可以在你的一、二种书体上作更深入的探索,争取更大的成就。这就是更高层次的专。
四、碑、帖结合
阮元《南北派书论》中,把我国的书法分为“北碑”与“南帖”两派,谓北碑质朴,以“骨”胜;南帖姿媚,以“韵”胜。自清代康有为高举起“扬碑派”大旗后,北碑与南帖两派经常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彼此渗透,使汉字书法增辉添彩。多年来,我在两派之中游艺,学帖之后又学碑,学碑之后又学帖,长期交错临习后,个人的书法面貌比过去确有很大的变化。
五、字内功与字外功
关于字内功与字外功,这也是书法艺术中的大课题。我想从不同的侧面谈点看法。
字内功是属书法创作技术层面的问题。它的范畴应包括对文房四宝的认识与使用,对书法四要素的理解与表现力(驾驭能力)。文房四宝中笔、墨、纸三项在生手中是很不听使唤的。笔有羊毫(软)狼毫(硬、挺)间毫(软硬适中),不同的字(或字体、或大小)需用不同的毫去完成。用一种毫的笔很难完成要写的所有字。墨,现代书画家(或爱好者)多用现成的墨汁。墨汁胶性、浓度比较大,不宜直接使用,要表现墨色的浓淡枯润,需兑水,或写画中笔尖醮水,兑多少?醮多少?什么时候醮?都需长时间地摸索。纸分生宣、熟宣、半生半熟宣,不同的字(字体或字的大小)要用不同的宣纸。摸准纸的脾气,短时间办不到。至于书法中的字法、笔法、墨法、章法比工具和材料的使用就难得多了,它的探索过程和表现力的不断丰富,应该是贯穿书者书写生涯的全过程。
有很多书法家不是缺乏字内功,而是缺乏字外功。就我的字来说,为什么那么拘谨?为什么达不到较高境界?原因就是字外功缺乏。书家的字应该是书家知识、情感、胸怀、性格、人品等方面的综合展现。知识狭窄,会使眼界狭窄,眼界狭窄会使心胸狭窄,创作思路狭窄。
增强字外功,我很同意金融家、书法家唐双宁先生所指出的六个方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经万件事、师万人长、抒万般情、拓万丈胸。
六、风格问题
风格,在艺术范畴里是经常提到的问题。
什么是风格?我没能力从理论上界定它。就书法说,个人体悟:就是书法家在创作中所表现出来的艺术特色与个性。不同的书家由于思想修养、学养、气质、阅历、性格、技巧等方面的不同,往往产生出不同的风格。我基于这种认识,觉得艺术风格,不是硬性追求的结果,而是诸多素质的综合自然流露。
看到好多书者,急于追求表现什么风格,或过早地“确立”什么风格,以自我认识为半径,长期地重复自己,书法面貌几十年一贯制,这是不科学的。
我的学书过程,是一个不断否定自我的过程。要否定自我,就要不断地汲取新营养,以充实和丰富自我,因此,这也是一个不断取舍的过程。
七、书法成功之路
早年,数学家华罗庚说过:一个人成才,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即爱好、勤奋、天才。就我多年的实践与观察,觉得在书法上要取得成功还应该加两条:
一是导师。此指指导学生在正确的书法道路上前进的老师,绝非现代大专院校的书法专业的博导、硕导。80年代初,听到中央广播电台播放侯宝林先生在北大为语言学系的学生讲话录音。侯先生说,大学生的学习科目专业性很强,要向明白人学习,不一定专向名人学习,因为名人不一定明白,明白人不一定有名气。很辩证,侯大师的观点不仅适于大学生,而且适合社会各个层面中的好学者。一般人,选书法指导老师,事先应充分考查拟拜老师的全面素质(人品、学养、书法专业知识、书写技能等),仅防误导。现在社会上很多书法爱好者写自己指导教师的字体,不知是老师的误导,还是学生的眼力不高?
二是机遇。当前进入信息时代,各种媒体对信息的传递量很大,很丰富,而且有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不拘一格降人材”的良好开端,这为每个人展示才艺搭建了平台,如陕西民间歌手“阿宝”的发现与走红,不能不说沾了CCTV-3“星光大道”栏目的光。
综上赘述,认为书法成功之路的五要素,即爱好+勤奋+天才、导师+机遇。
用一首自作顺口溜作尾吧:
五龄父教结墨缘,
日日临池未偷闲,
入手唐宗魏晋碑,
更溯秦汉殷商篇。
神游墨海求精蕴,
笔耕砚田探书源。
继承传统力创新,
年逾古稀高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