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2月,济南市文管会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李仲余同志,去山东省文物管理局汇报济南地区文物管理工作,提到几处重要文物(包括千佛崖石窟)损坏严重,请省局拨款维修。适逢山西云岗石窟的工程师来省帮助指导驼山石窟工程。刘谷同志(省文物局局长)请他去千佛崖石窟看看,一并提出修缮计划和经费预算。省文物局根据他的意见,正式写报告呈国家文物局审批。在审批前,国家文物局特派计财处王泽处长,来山东了解情况。
1983年4月,省局拨下维修经费。市文管会办公室开会研究组建工程办公室。会上我说:“维修加固千佛崖,多是石头活,工程大,难度也很大,特别是悬石太多,随时都有坍塌危险,容易造成人身伤亡,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会议最后决定,办公室由8人组成,我任主任,四门塔文管所张化平所长任副主任,其他几位都是从济南市文博单位抽调的。班子成立后,我们去青州驼山学习修窟经验。回济后,就进入了实地调查和方案编制阶段。这个工程涉及佛教、历史、艺术、植物、化学、地质、气象。水文、工程力学等。在编制方案前,我们做了如下基础调查:(一)重力测量:主要佛窟窟顶每平方米重3.17~63.2吨,佛窟最大悬深3.6米,负重1638.2吨。(二)气象水文调查资料记载:千佛崖地区平均每年降水699.4毫米,窟顶40~55度,面积约1万平方米,每年平均降雨6790立方米。(三)地质结构:石窟为石灰岩,纵横均有裂隙,裂隙间多填满泥水,石块大多不相连,在重要石窟顶部多为横向断层。如第七窟窟顶就有三道大的横向断层。因此造成一些佛窟顶部多次坍塌,大的可达百吨,连同佛像一同坍塌落地。(四)植物植被调查:在石窟顶部5000平方米地区内,共有树木80余棵,土层最深处只有1.5米。而树木根系发育十分良好,它可沿石缝深达5~10米,从而产生酸性物质,经雨水溶解后流浸佛像,造成一些佛像挂层厚达2毫米,同时也造成岩石破碎坍塌。(五)对石窟进行了全貌、局部、细部的拍照、文字记录和部分地区的测绘。
随后,我们初步拟定了3个工程方案:
(一)在确保文物工程质量和基本不改变文物面貌的前提下,采取一切物理、化学等工程措施,达到加固保护的目的。
(二)只要有利于加固工程,可以不考虑文物外观的改变。
(三)要严格保护文物外观的自然面貌,宁可不加固,也不能改变文物面貌。
我们将上述3个方案向省文物局作了汇报,刘局长意见:你们再向国家文物局汇报,听听意见后再定。于是,我和张化平、李正滨于1983年4月中旬,赴北京向国家文物局文物处汇报。罗哲文处长请文保所的蔡所长和石窟室的贾工程师一同听取了我们的汇报。罗处长说:“我看你们的第一方案比较可行,但一定不要破坏文物大的自然景观。千佛崖是省级文保单位(当时还未公布为国家级),方案由山东省文物局定。”回济后,向省局作了汇报,省局于5月下旬审批了第一个方案。
有了好的方案,还要建立一支好的施工队伍。我多年在当地主持文物维修工程,对一些有技术经验的老民工比较了解。办公室与当地政府协商后,在四门塔附近招收民工30多人。按照石窟自然分布,由北向南划定了7个窟(组),工程分四期完成。
第一期工程
一、在第一大窟的北上方,有一高约1.2米,宽约O.9米,深O.3米的坐佛窟。窟随山体呈垂直15度角开凿,因此造成风雨对佛像下部的侵蚀。工程措施:在窟以上高O.3米处打宽1.3米,长0.8米、厚O.3米的钢筋混凝土檐板,以遮蔽风雨。
二、一号大窟是坐地窟,内有坐佛一尊,高2.6米、厚O.5米。窟与山体垂直倾斜10度角,窟没有下落坍塌危险。也没有外倾和倒塌的危险,离窟顶2米高处,有一条横向断裂缝隙,造成窟顶滴漏。工程措施:清洗后,灌注混凝土抹平。
三、二号窟是唐代“青州刺史赵王福”所造,规模较大,窟门中头雕有石柱,内造大坐佛两尊,壁间凿有小佛和菩萨,菩萨的璎珞精美复杂,全身腰线轮廓欹斜玉立,栩栩如生,感到它是一尊秀美、娴雅、慈祥、可爱的女菩萨。窟顶之上4米处,有一条横向断裂层,长8米,宽O.3米。该窟是坐地窟,不会造成下落坍塌危险,如强地震等,只会造成外斜的危险。鉴于上述状况,经测定计算佛窟总重约240吨。工程措施:清除8米长裂缝杂物,灌注水泥沙浆。为防止佛窟与山体分离,在窟与山体之间打两条拉梁,其工程做法:向山体内打深O.8米洞,洞内口O.6×O.6米,外口O.5×0.5米。窟内打拉梁长8米,外头打长O.6米,中宽O.5米、深O.6米石沟槽,每槽内用直径3.2的16锰罗纹钢各8根,做成扒锯形钢筋混凝土拉梁,可承受320吨的拉力。
四、第三窟高悬地面3.5米,突出山体1.5米。工程措施:在窟底垂直以下,再外出O.2米处,挖出杂土后在山根平面打掉风化层,下凿O.2米石槽,砌垒1.5×1米柱石支顶,再用山石伪形,其效果如山根,保留了自然景观的外貌。在一期施工过程中,工程办公室为了更科学地编制二至四期的工程方案,先后召开了不同学科的三次专家论证会,其论题如下:1、千佛崖石窟造像的开凿年代及其价值。2、千佛崖的加固保护应采取何种物理工程措施为宜。3、千佛崖石窟应采取何种化学保护。4、四门塔一带地壳形成与构造,以及岩石性质、成份等。5、植物(主要是树木)对石窟造像的影响及并存关系。6、加固工程使用材料的性质及耐久性(如水泥、钢筋、石灰、化学树脂胶等)。第一期工程于11月竣工后,国家文物局特派贾瑞广主任(工程师)、高念祖高级工程师和省文物局负责同志,到现场听取汇报,并视察了工程外观与质量,认为所采取的各项加固维修保护工程措施,符合文物保护法规定,基本达到预期效果。同时,对四至七窟的维修加固方案进行了工程指导。
第二期工程
一、二期加固任务远比一期复杂,难度很大。第四窟是35尊精美佛像,雕在一块突出山体巨石上。它是千佛崖造像中保存最完好最华丽的一区珍品。岩石与佛窟形成一幅匠心独特的自然景观。一年来,我们一直把该窟的如何加固好,作为重点研究的课题之一,虽经多方征求专家学者意见,并提出了几个方案,如用钢架支顶,用柱石支顶、砌垒洞穴支顶、打铆杆固定等办法,但都不太理想,有的造成文物自然景观的改变,有的样子太不美观,有的因巨石破碎严重,打上铆杆也不太坚固等。贾瑞广工程师来验收第一期工程时,我们特意请他去四窟看如何处理。贾工说:“打钢筋混凝土腰带,把它箍固”。当时我们高兴极了,认为这下可把难题解决了。这窟巨石离地高出12米,平均宽度4米,厚2米,约重280吨。石与山体呈顺斜8l度滑动坡,巨石窟部至腰部与山体裂开,裂隙平均宽O.2米。工程措施:在巨石窟至佛像之间,打三道横向箍,每道腰箍间距在l~1.5米不等。在山体两石各凿3个洞,深O.8米,内口O.5×O.5米,外口O.3×O.3米。每条腰箍凿深0.3米,内口宽O.3米,外口宽0.2米,呈梯形槽,用2O0号混凝土,直径22毫米锰罗纹钢筋6根浇注。每道腰箍的抗拉强度为77.55吨,三道共232.65吨。腰箍上采用厚约O.1米、宽0.2米同类自然石贴面保护,这样就消除了工程痕迹,防止了风雨浸蚀。对顶部缝隙清除树木杂物后,缝隙下部灌注白灰,上部1米用水泥抹平。对巨石顶部和腰部几处大的缝隙,采用直径22毫米钢筋打成钩子牵拉处理。
二、第五窟岩石碎裂严重。工程措施:参照第三窟开凿时期保留下来的立柱形式和面貌,选用与石壁色泽一致的岩石做成立柱支顶。柱基方形,每边1.5米,柱顶每边O.8米,柱通高4.5米,抗压力约为128吨。
三、回镶两尊佛像:这两尊佛像不知何年随巨石坍塌落地。工程措施:将佛像四周岩石打掉(有人工打凿的遗迹全部保留)后,又在坍落部位的上方山体高约5米处、新开凿2个佛窟,佛像经修补后回镶到新窟内。窟檐与佛像留有0.5米的深度,以免雨水浸蚀。
四、清除巨形险石:险石位子四、五窟之间的山崖顶部,离地8米,石长7米,平均宽3.5米,高3.9米,约重280吨。在巨石与山体之间,有一条横向断缝,随时都有坍塌危险。因为它涉及到景观,各方人士都非常关注它是保留还是清除。根据省局指示,我带全部资料赴北京向文保所汇报了2个方案:一是清除,二是保留,偏重清除。最后决定,清除巨石。对于这样大的-块巨石,要从八九米的高度打落下来,石下还有佛像,又绝对不能砸毁文物,确实难度很大。我在现场同民工们共同研究,终于想出了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将巨石下面的佛窟全部用旧布料封盖严密,外面用土屯成高坡,上面再堆乱石,使之最高点只离巨石约3米。最后将巨石分段割裂下落,同时使用新型材料“无声破碎剂”,这样施工无震动,无冲击气浪,十分安全地完成了清除巨石的任务。
第三期工程
一、修补加固唐贞观大佛佛头。在佛头中间裂开一道长0.28米,宽0.1米、深0.12米的大缝。我们特请了有丰富雕塑经验的专家王昭善同志亲自操作,精心打掉残存在损坏部位上的石渣,再指导工人用原石作出残缺部位的大概形状后,他细心地琢磨对好缝,用高分子树胶粘结,最后再细雕成原佛像形体。经做旧后的大佛头,已很难认出修补部位了。
二、修复“南平公主造像”窟檐。这尊公主所造的跏跌坐佛,面相丰圆适宜,胸部扁平,眉目清秀,头作螺髻,外着对襟敷搭双肩式袈裟,腰间衣带作小结,雕造刀法精湛,构思秀美,是千佛崖石窟造像中的代表作之一。在唐初造像中,保存完好,艺术精湛,又有明确题记的并不多见,因此它也是我国佛教的艺术珍品。原窟顶作木建筑的 椽屋檐,已全部损坏,只残留柱窝。经测定:像体与呈后倾15度,自腰部以下全部暴露在窟外,经千年风雨侵蚀,大部损坏严重。工程作法:在原柱窝以上O.4米处,重建了一座 椽檐窟顶,这样就有效地防止了风雨的侵蚀,同时还保留了原柱窝遗迹,以供学术研究之用。
三、六窟为一悬空窟,高出地面7米,向外伸出山体3.5米,重钓850吨,经清除乱石后发现顶部有一条横向裂隙,有坍塌危险。工程作法:采用直径32毫米的16锰螺纹纲3条,在佛窟内打三角形铆杆固定,杆负重为75吨。在窟顶裂缝处,打长4米,宽0.4米,深0.5米的钢筋混凝土拉带一条,使窟与山体联接紧密。为确保窟顶安全牢靠,参照原二窟柱石形体,在窟下又做石柱一座支撑。
第四期工程
一、100多尊佛像罗列满壁的第七窟,是千佛崖造像中佛像最集中、题材最丰富、形体最华丽的一区,也是受风雨危害最严重的佛窟。修窟这年(1987年)千佛崖地区雨量特大,当下雨时,我就去石窟观察雨情,发现从窟顶流下的雨水并不很多,便意识到大多数雨水流入了土石层内,果然雨停后窟顶滴漏要10~15天才能停止。千年的滴漏,被溶解的石灰岩物质和植物酸,形成佛像的外挂层,严重的小佛像已经面貌不清。因此防止和减少滴漏也是这次工程的重点之一。经调查计算:窟颈上部约150平方米地区只有15度坡,而以上山体则为50~70度坡,在这样地形条件下,大量雨水都流向窟顶地区,储入厚达4~5米的土石层。工程做法:把窟顶约460立方土和乱石清除掉,深挖出缝隙中的杂物,用水清洗,再用水泥灌浆抹缝。经处理后,大雨过后第二天就基本不漓漏,而从前每年要滴漏2~3个月。这样一做,也减轻了窟顶约800吨负重,对防止坍塌起了重要作用。
二、改建山门、围墙:原铁栅围墙空隙过大,拦不住人,形体像笼子不美观,与文物不协调。
三、清除淤土,复原礼佛处旧址。根据几尊主要佛像的眼睛视线测定及窟亦暴露遗迹和探掘证实,原礼佛处旧址已深埋地下2~3米。一些佛像被掩没地下,如刘玄意造像以北下边的几尊佛像。一号大佛窟的坐佛腿部也被土埋。另外一些无知游客攀踩佛像,也造成对佛像的破坏,对管理工作十分不利。因此,我们清除窟前积淤土石约850立方,复原礼佛处旧址。在清除土石时,发现了一处唐代建筑残迹和登崖石阶,还出土了唐代莲花瓦当、重唇滴水,打凿佛窟用的剁斧、刻刀、捱板等文物。对新发现的唐代建筑遗址、登崖石阶,建石围栏保护,并刻制了石质保护说明标志碑。
四、在石窟顶部约5000平方米面积内,共有树木80余棵。对于这些树木的处理,专家们意见很不一致。一种意见:树木对佛窟危害很大,一棵也不能留。另一种意见:树木可以调节、改善千佛崖地区的小气候,还可阻挡阳光中的紫外线照射石窟,树根还可起到连结岩石,防止坍塌等作用。工程办公室对树木逐棵分析后决定,只要树根被完好的大石阻隔不可能长到窟顶地区的一棵不去掉,其余坚决除掉。
五、对石窟全部涂刷化学层保护。我们特请国家文保所专家高念祖高级工程师,前后3次来窟亲自和指导工人涂刷有机硅化学药物。经过3年观察试验,认定作用良好。其功能是:1、抗震。一号大佛有一块面积约O.05平方米的残部,残部内形成了0.001~0.005平方米大小不等的破碎块石。涂刷前,这些石块大多都能移动,涂刷后,加固了石体的稳定性,经重力打击试验,有一定抗震效果。2、防风化。在一些古代彩画部分表面比较粗糙,易被风雨蚀化,同时粘尘物较多,涂刷后,彩画表面变得更加光细、坚固、艳丽,尘土减少,而防水效果极好,水过石干。3、防腐蚀。千佛崖石窟除风雨、大气侵蚀外,还有鸟类栖息窟中,排出的粪便所含酸碱成分较多,对石质也有腐蚀。而且粪便的附着力较强,很难清除掉。涂刷的硅材料,起到隔离层的作用。
千佛崖石窟加固维修竣工验收会,于1987年11月20日,在四门塔文管所召开,济南市文化局副局长刘绍远主持。省文化局、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单位的专家和有关领导,对工程进行审查验收,认为工程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并对今后省内同类文物的维修有普遍的借鉴意义。
媒体对千佛崖维修工程的宣传:
中央电视台:于1987年12月9日午间新闻报道。
山东电视台:于1987年11月26日晚间新闻报道。
济南电视台:于1987年11月20日“济南新闻”报道。
附录:
千佛崖石窟维修记
千佛崖石窟始凿子唐武德年间,至明各代均有开凿,现有窟龛100多个,造像224尊,题记44则,多为唐贞观、显庆、文明年号。公元1957年,被山东省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8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千百年来石窟历经风雨剥蚀,岩断石裂,崖壁坍塌,窟龛毁坏,佛像酥碎。为防文物继续受损,1983年以来,国家文物局拨款14万元人民币,对石窟进行加固维修。此工程由王建浩主持,先后由济南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济南市文化局、历城县文化局承办。李正斌、王昭善承担了部分技术与修复工作。并得到文化部文物保护科学研究所的支持,以及贾瑞广、高念祖工程师的指导。工程自1983年5月始,清淤土,排险石,打铆杆,作圈梁,立石支顶,建窟檐,并对全部造像,敷以防风化、防污染保护涂层有机硅材料,1987年10月工程告竣。此次维修工程,得到社会各界及有关专家学者的指导和大力协助,谨表谢忱。
济南市文化局立石
撰文张传英 书丹杜显震 刻石梅殿隆
1988年10月立
(本文选自1993年1月济南市政协文史委编《济南文苑漫忆》)
(作者为济南市博物馆副研究馆员)